警車在街道上排成一列，鳴著警笛向警局開去。從第一輛警車望過去，一條連綿的線，幾乎見不到盡頭。

路人皆駐足張望，紛紛猜測發生何事，以至於出動如此多的警車，抓了如此多的嫌疑人。

行至一個十字路口時，黃燈閃爍後是紅燈，警車停下。不知是對警車的畏懼心理，還是默契的保持隊列，並沒有任何一輛私人的車插到警車裏。

許小黎站在路邊的一棟大廈的天臺上，胖蛇盤在她的肩頭，吐了吐信子，說：“隨便扔吧。”

它將兩麻袋錢拿出來，放在許小黎的腳邊。

麻袋鼓鼓囊囊，許小黎看不出胖蛇到底留了多少錢來，她也不打算問。

民眾舉報罪犯都是有獎金的，何況她和胖蛇舉報了一整個造反組織，順帶著給警察叔叔抓了犯人，胖蛇拿錢是合情合理的。

許小黎用喪屍特有的極好眼神，比了比距離，隨手拎起兩個麻袋，準確地扔進了兩輛警車之間的縫隙裏。

“嗙”，發出一聲巨響。閉目在車內沈思的許墨猛然睜開眼，鷹隼般銳利的眼看向他乘坐的這輛警車的前方，裝得滿滿的兩個麻袋經不住撞擊的力度，炸裂開來，露出了裏面的鈔票。

許墨動作迅速地開門下車，他順著麻袋墜落的方向望上去，大廈的頂樓閃過一道黑影。

他三兩步跨過馬路，向大廈跑過去。

工頭在被審問的時候交代過這兩麻袋的錢，而能把這兩麻袋的錢扔給警察的，只可能是一個人。

許小黎！

許墨緊抿著唇，軍靴急速從路面上輕巧略過。警車的隊列發出的騷亂聲響，警察局長呼喚他的聲音，似乎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，許墨統統聽不見。

從末日以來，這是他與許小黎離得最近的一次。

許小黎不能乘坐電梯，她知道，反應靈敏的警察肯定會到這棟大廈來查看的，她一定會被堵在電梯裏，少不得一番糾纏。

她順著樓梯，飛快地向下奔走。走了一段，她聽見樓下有腳步聲傳上來，她拉著樓梯扶手，身姿靈敏地一躍而下。狂奔到下一層的安全門前，快速推開，在大廈的走廊上向盡頭的窗戶奔跑。

安全門被大力推開後，隨著推開的力度，晃晃悠悠地回到原處。許墨立刻轉變方向，緊隨其後，走廊盡頭大開的窗戶邊一道黑影直墜而下。他跑過去，她已經跳過了樓下花壇。

破舊的肥大夾克外套，戴著口罩，包裹得嚴嚴實實。背影削瘦，姿態敏捷。

理智上，許墨根本認不出那是誰，可他知道，那一定是許小黎，他的妹妹！

似是感受到註視目光的灼熱，許小黎轉頭望了一眼，窗戶邊的男人面容半明半昧，硬朗的五官中散發出莫名的哀傷。許小黎心頭一動，對這個人有些眼熟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她忽然舉起手，對著他揮了揮。

似是在安慰：你不要難過。

從來堅硬如鐵的許墨，流血不流淚的許墨，眼眶驀然一熱。

許墨沒有再去追。這裏是三樓，他不能像許小黎那樣，跳下去安然無恙。

想到這一點，許墨不得不承認，許小黎，現在是個喪屍！他那嬌生慣養的妹妹啊，一米的山羊都跳不過去。許墨的心撕裂般疼痛，他放在心尖上寵的妹妹，成了喪屍。

僅有的一點僥幸徹底破滅。

異常沈默的許墨重新回到警車，副官覷著他的臉色，“元帥，周隨衡回帝都了，他要求見您。”

“他主動的？”

許久，平息了心緒的許墨開口問副官。

“是的，我查到他從帝都離開後，去了車華市，沒停留多久，周隨衡又去了回源市，在炸毀的大山那兒，盤桓了好幾日。另外，周隨衡在車華市有一棟別墅，別墅下修建了地下室，我派人去看了，裏面有關押喪屍的痕跡。物品、衣物都在，那裏應該就是周隨衡藏喪屍的地方。”

“車華市離帝都不遠，方便周隨衡來回。”許墨淡淡地說，“她是自己跑出地下室的？”

副官清楚元帥口中的“她”是指誰，他遞過手機給許墨看照片：“是的，地下室的門被毀壞了，很明顯，是被拳頭打穿的，從內向外，力度驚人。”

許墨垂著眼，不再說話，沈重的氛圍在車內彌漫。

與許小黎同一所大學同一屆的周隨衡，為什麽要藏起變成喪屍的許小黎？

許小黎是怎麽變成喪屍的？

周隨衡和許小黎成為喪屍有關嗎？

……

許墨揉揉額頭，他迫切希望得知一切，周隨衡或許能給他一些答案。許墨一刻沒有停留地乘坐軍用直升機飛回了帝都。

天色未晚，晚霞絢爛的時候，許墨到達了帝都。

副官早已通知周隨衡在許墨帝都的家裏等候，許墨踏進小樓的時候，燈火已然明亮。

白色實木沙發上，周隨衡默然站起身。

他是一個看起來極為陰郁的青年，沈默寡言。黑黑的眼珠藏在長長的睫毛下，神色內斂。

許墨忍不住皺了皺眉，他對周隨衡的第一印象並不好。

應該說，許多人對周隨衡的第一眼印象都不好，陽光像是從他的身上略過，只留有陰影。沒有人喜歡這樣的人。但在末日研究所，周隨衡頗討女研究員的喜愛。皮膚蒼白的俊美青年，帶著憂郁的眼神輕輕地落在你的身上，那種感覺，總是能夠輕易撥動女性的心弦。

副官搬了把實木椅子，許墨正對著周隨衡坐下去，問：“你為什麽要見我？”

周隨衡微不可見的握了握手，重新坐回沙發上。高大威嚴的許墨，如同蟄伏的猛獸，令他內心生懼。周隨衡頂著許墨帶給他的巨大壓力，沈靜開口：“元帥，我想問問回源市出現的喪屍，真的被炸死在山裏了嗎？”

“你問這個幹什麽？”

周隨衡冷靜地說出早已想好的理由，“我一直在做將喪屍重新變為人的課題，那個……喪屍可能是世上最後一只喪屍了，如果她被炸死了，這個課題，可能就廢了。”

許墨緊緊盯著他，“我記得周教授你發表過一篇論文，世上之所以出現喪屍，是因為環境的變化，是不可逆的。而九年末日結束後，環境再一次變化，人即使被喪屍咬了也不會再變成喪屍，因為環境變了。”

許墨身子向前傾，語氣壓低，“既然都是環境的原因，周教授還想著將喪屍重新變為人，不是自相矛盾嗎？”

周隨衡嘴唇動了動。

許墨突然笑了，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，“還是說，那個喪屍於周教授有什麽重要意義？”

“車華市地下室，周教授可還有印象？”

周隨衡驚詫地從白色實木沙發上霍然起身，“你……”

元帥，許墨，許。

猛然想起什麽的周隨衡，快速打量起這棟他因為緊張而沒有細看的小樓，從裝修風格到擺設，十分眼熟。

這明明就和末日前，許小黎的家一模一樣！

“你是誰？”拔高的聲音帶著微顫，周隨衡從來波瀾不驚的眼神起了變化。

許墨站起身，他比周隨衡高了快半個頭，“該是我問你是誰吧？周教授！”

周隨衡被許墨強大的氣勢震懾地幾乎不能呼吸，許墨銳利的眼神似乎能穿刺一切，可他仍舊緊盯著許墨，不退不讓。

針鋒相對。

許久，周隨衡輕薄的唇綻開一抹微笑，陰郁的面容第一次生動、華美起來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起來，他輕快地說“我是她男朋友。”

許墨咬緊牙關，聲音被壓迫地沙啞，他追問：“誰的男朋友？”

像是戀情披露、渴望得到家長肯定和祝福一樣，在自己戀人的哥哥面前，周隨衡腰板挺直，從唇邊珍重地吐出自己戀人的名字：“許小黎。”

與來到大果市之前一樣，許小黎重新變得一無所有，一切重頭開始。

胖蛇大聲反駁：“不是一無所有，我們還有錢！”

建築工地太多人見過許小黎的裝扮，大果市不能再待。

胖蛇打開微信聊天界面給許小黎看：“田鼠讓我去找他玩，我們去嗎？”

“去吧。”

在這世上煢煢獨立，去哪裏都一樣。

田鼠住在明成市，離大果市不遠。以許小黎的速度，一夜便能走到。

按照微信上的地址，許小黎來到一處坐落在繁華街市不遠處的小區，找到正確的單元樓，乘坐電梯到了頂層，禮貌而規矩地敲了敲門。

開門的是個俊秀的青年，眉目如畫，他似乎正在做飯，手中拿著鍋鏟來開門。

俊秀青年打量著站在門外的許小黎，只一瞬便窺破幻術，受驚地向後跳了一步，鍋鏟直指許小黎：“臥槽，喪屍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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